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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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跑!快跑啊!”

不知是谁先崩溃地嘶喊出声。

幸存者们彻底炸了锅。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带来的僵硬,人群像被开水浇灌的蚁穴,轰然四散奔逃。

朝着远离矿洞、远离乱石堆的方向。

朝着那条唯一通往外界的、狭窄崎岖的矿渣山路。

“别挤!路窄!”

“拉我一把!我腿软!”

“滚开!别挡道!”

哭喊、咒骂、推搡、践踏……人性的脆弱在死亡威胁面前暴露无遗。

混乱中,有人被绊倒,立刻被后面涌上的人潮踩踏。

凄厉的惨叫声淹没在更大的混乱噪音里。

老李头离我最近。

他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大铁锹,但面对这潮水般涌来的黑色细蛇,铁锹显得如此笨拙可笑。

“成……成子!”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我,声音抖得厉害,“咋办?这……这他妈是蛇窝炸了啊!”

他的目光扫过我鼓鼓囊囊的工装外套内袋,那里装着冰冷的雷管。

我没说话。

目光死死锁在那些涌动的黑潮上。

它们速度极快,像一张不断收紧的黑色死亡之网。

几个跑在最后、慌不择路的矿工,脚踝被那些细小的黑影缠上。

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惨叫,身体就像被瞬间抽干了力气,直挺挺地栽倒下去。

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皮肤迅速泛起可怕的青黑。

黑色的细蛇从他们倒下的身体上蜿蜒爬过,汇入更大的蛇潮,继续向前涌去。

冷酷而高效。

那条咬住王金牙手腕的小蛇,已经松口消失了。

王金牙仰面瘫在血泊里,整条右臂已经肿得发亮,呈现出一种油亮的、近乎腐烂的青黑色。

皮肤下像有无数活物在蠕动。

他大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倒气声,眼睛死死瞪着烟尘弥漫的天空,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嗬……嗬……”

他喉咙里艰难地滚动着,涣散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我的存在。

那只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极其缓慢而僵硬地抬起,指向矿洞塌方的方向。

指尖剧烈地哆嗦着。

“……眼……眼睛……”

破碎的音节从他青紫的嘴唇里挤出,带着血沫。

“金……金色的……好大……”

他那只抬起的左手猛地一抽,像被无形的线扯断的木偶手臂,重重地砸回血泊里。

再无声息。

只有那双瞪大的、失去焦距的眼睛,还残留着死前无法形容的极致恐惧,空洞地朝向那堆吞噬一切的乱石。

金色的……眼睛?

我心脏猛地一缩。

裤袋里那片紧贴着大腿的蛇蜕,骤然变得滚烫!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那股灼热穿透粗糙的工装布料,狠狠烫在我的皮肤上。

“呃!”

我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裤袋。

指尖隔着布料触碰到那东西。

它不再冰冷,而是在疯狂地脉动、发烫!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志,混合着滔天的悲愤和毁灭的欲望,如同狂暴的冰河,顺着指尖猛地冲进我的脑海!

7

眼前猛地一黑。

无数破碎、混乱、冰冷粘稠的画面瞬间炸开!

幽深无光的矿脉深处,巨大的、蜿蜒的蛇形轮廓在沉睡,鳞片覆盖着岁月的尘埃。

钻头疯狂旋转,刺耳的轰鸣撕裂黑暗,冰冷的钢铁无情地凿入温热的、盘绕着蛇卵的巢穴!

粘稠的蛋液混合着破碎的卵壳和金黄色的胚胎,在钻头的绞杀下四处飞溅!

一声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悲鸣,从地底最深处震荡而出!

巨大的、燃烧着熔金般愤怒的竖瞳,在血与黑暗的深处猛地睁开!死死锁定了上方那些带来毁灭的渺小身影!

“呃啊啊——!”

剧烈的头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金星乱冒。

那股冰冷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志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

是它!

那条在梦里磕头哀求的黑蛇!

它不是在挪窝……它是在守护它的巢穴!它的后代!

三天……只需要三天,它就能把那些未孵化的蛇卵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而我们的钻头……提前引爆的矿脉……

裤袋里的蛇蜕烫得惊人,那股冰冷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尖刺,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深处。

带着血泪的控诉和无尽的暴怒。

“毁……灭……”

一个冰冷、粘稠、非人的词语,直接在我颅骨内震荡回响。

“你们……都要……死……”

“成子!你咋了?发什么呆!”

老李头嘶哑的吼叫把我从那股几乎冻结灵魂的冰冷意志中猛地拽回一丝清明。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又惊恐地看向四周。

8

黑色的蛇潮已经逼近到不足十米!

沙沙的鳞片摩擦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冰冷而密集。

那些细小的黑色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冰冷的目光锁定了我们这两个最后的活物。

混乱奔逃的人群大部分已经冲上了那条狭窄的山路。

但仍有几个倒霉蛋落在后面,被黑色的潮水追上,无声无息地扑倒、吞噬。

跑!

必须跑!

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狠狠一咬舌尖,剧痛带来瞬间的清醒。

腥甜的血味在嘴里弥漫开。

“跑!”

我对老李头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转身就朝着人群逃窜的方向冲去。

脚步有些踉跄,脑子里还残留着那冰冷意志带来的剧痛和眩晕。

那片蛇蜕依旧滚烫地贴在腿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时刻提醒着那来自地底的滔天恨意。

老李头反应慢了半拍。

他下意识地跟着我跑了两步,手里还拖着那把沉重的铁锹。

“沙沙沙——”

蛇群涌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

一股冰冷的腥风猛地从背后扑来。

“啊!”

老李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我猛地回头。

只见几条动作快得惊人的黑蛇,像离弦的黑色箭矢,已经从蛇潮中弹射而出!

目标直指老李头拖在身后的脚踝!

“老李!”

我瞳孔骤缩,想也没想,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反应。

右手闪电般探入工装外套内袋,抓住一根冰冷的金属管体——电雷管!

用尽全力,朝着老李头身后那几条飞射而来的黑蛇猛地掷了过去!

嗤——!

雷管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并未爆炸。

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几条眼看就要咬中老李头脚踝的黑蛇,在半空中猛地一滞!

它们细小的身体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诡异地扭动了一下,竟纷纷坠落在地。

落地后,它们并未立刻追击,反而昂起小小的头颅,冰冷的竖瞳死死盯住那根滚落在尘土里的雷管。

似乎在……忌惮?

老李头借着这瞬间的空隙,连滚带爬地往前窜了几步,终于拉开了与蛇群的距离。

他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也愣住了。

蛇群……怕雷管?

9

不,不对!

裤袋里那片蛇蜕的滚烫感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更加狂暴的愤怒!

我猛地低头。

工装裤的口袋边缘,一丝幽绿的磷光正不受控制地透出来,明灭不定。

仿佛在回应着地上那根冰冷的雷管。

“快走!”

我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老李头的胳膊,拖着他拼命往山路上跑。

身后,那短暂的停滞只持续了一两秒。

坠地的几条黑蛇再次融入潮水般的大部队。

沙沙的摩擦声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尖锐,带着一种被激怒的疯狂,再次汹涌追来!

像一片死亡的黑色潮汐,紧咬着我们的脚跟。

狭窄崎岖的矿渣山路就在眼前。

逃命的人群挤在路口,推搡着,哭喊着,都想第一个挤上去。

“别挡道!”

“滚开!”

混乱不堪。

跑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冲上了山路。

但这条所谓的“路”,不过是矿车碾压出来的、勉强能容两人并行的陡峭小道。

一侧是塌方后更加陡峭松散的矿渣坡,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弥漫着白色瘴气的陡峭山谷。

“跟上!别回头!”

我对着老李头吼道,自己也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冲。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肺部火烧火燎。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近,冰冷的腥风几乎吹到后颈。

终于冲到了山路口。

人群稍微稀疏了一点,但依旧拥堵。

我和老李头奋力挤了进去。

山路狭窄湿滑,脚下是松动的碎石和煤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恐惧驱使着人群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不时有人脚下打滑,发出惊恐的尖叫。

后面的人立刻推搡着涌上,险象环生。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突然从队伍最前方传来!

比之前任何一声都要惨烈,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奔逃的人群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惊恐地抬头望去。

10

只见山路前方一个拐弯处,跑在最前面的一个矿工,身体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剧烈扭曲着!

他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张着嘴,眼珠暴凸,脸上血管根根虬起,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从他体内疯狂地钻出来!

噗!

一声闷响。

他右眼的眼球,竟然从眼眶里生生爆裂开来!

粘稠的血浆混合着破碎的晶体飞溅而出!

而在那黑洞洞的眼眶里,一条通体漆黑、沾满粘液的蛇,正缓缓探出它冰冷的三角头颅!

它细小的身体,似乎正从这个矿工的颅腔内……钻出来!

“呕……”

有人当场弯腰呕吐起来。

极致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死寂。

只有那个眼眶里钻出黑蛇的矿工,身体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发出嗬嗬的怪响。

“后……后面!”

一个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

人群僵硬地、缓缓地回头。

看向我们来时的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山路口,那片相对开阔的空地,此刻已经被一片蠕动的、粘稠的黑色彻底覆盖!

无数细小的黑蛇层层叠叠,汇聚成一片令人作呕的、不断翻涌的黑色海洋。

它们覆盖了地面,覆盖了倒塌的工棚残骸,覆盖了那些倒毙的尸体……

沙沙沙……

无数鳞片摩擦的声音汇聚成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浪潮。

它们正朝着这条狭窄的山路,缓慢而坚定地……

漫溢上来。

前有钻颅而出的邪蛇,后有铺天盖地的蛇潮。

狭窄的山路,成了绝地。

空气凝固了。

连风都似乎带着腥膻的诅咒。

裤袋里那片蛇蜕,烫得仿佛要融化我的血肉。

冰冷的、饱含毁灭的意志再次冲击我的脑海,带着一丝……嘲弄的满足?

“无处……可逃……”

我猛地抬手,死死按住滚烫的裤袋。

隔着粗糙的布料,那片蛇蜕在疯狂脉动,像一颗冰冷的心脏。

幽绿的磷光透过指缝渗出,映亮了我沾满煤灰和冷汗的手。

老李头靠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铁锹早已不知丢到了哪里。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路口那片缓慢上涌的黑色潮水,又惊恐地瞥了一眼我指缝里透出的诡异绿光。

“成子……你……你那兜里……”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濒死的绝望,

“是那东西的……是不是?是它招来的!是不是!”

11

我没回答。

那冰冷的意志在脑海里咆哮,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再次翻涌。

破碎的蛇卵、冰冷的钻头、熔金般燃烧的愤怒竖瞳……

“血债……血偿……”

毁灭的欲望几乎要撑爆我的头颅。

我狠狠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醒。

目光扫过四周。

幸存者像受惊的羊群挤在山路狭窄的中段,哭喊和粗重的喘息交织。

前面,那个眼眶钻出黑蛇的矿工已经彻底不动了,尸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卡在拐角。

后面,黑色的死亡之潮正一寸寸吞噬着山路入口。

跑?

往哪里跑?

这根本是一条死路!

裤袋里的蛇蜕烫得惊人,仿佛在催促,在嘲笑。

我猛地想起王金牙临死前那只僵硬抬起的手。

指向矿洞塌方的方向。

“……眼睛……金色的……好大……”

还有梦里,黑蛇颈项剥落的鳞片下,那森森的白骨……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开混沌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

与其在这绝路上被蛇群啃噬殆尽,或者被钻入体内变成蛇巢……

不如……

我极其缓慢地,将手从滚烫的裤袋里抽了出来。

指尖,紧紧捏着那片巴掌大小、边缘残缺的蛇蜕。

幽绿的磷光在它表面疯狂流转,像有生命般跳跃着,映得我整只手都泛着不祥的惨绿色。

空气里那股浓烈的腥膻气,似乎因为这磷光的出现而变得更加活跃。

山路口涌动的蛇潮,速度明显加快了几分。

嘶嘶……

细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吐信声,第一次清晰地传来。

“你……你想干什么?”老李头离我最近,看到我掏出这东西,吓得往后一缩,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岩石上。

12

我没看他。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滚烫的蛇蜕上。

集中在那股疯狂冲击我意志的冰冷恨意上。

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混乱绝望的人群,越过山路拐角那具恐怖的尸体,死死盯向矿洞塌方处。

那片巨大的、死寂的乱石堆。

那里,埋葬着钻机班的所有人。

也禁锢着……一切的源头!

“听着!”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竟暂时压过了人群的哭嚎和蛇群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我,看向我手中那片散发着不祥绿光的东西。

“想活命的!把身上所有雷管!所有炸药!全给我!”

我扬起了那片蛇蜕。

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跳跃在每一张惊恐绝望的脸上。

“不想死的!就他妈照做!扔过来!快!”

死寂。

只有蛇潮上涌的沙沙声越来越响。

几秒钟的凝固。

“给你!都给你!”

一个离我较近、满脸是泪的年轻矿工崩溃了,他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破旧的工装外套,从内袋里掏出两根裹着防潮纸的粗管状物——硝铵炸药!

用尽全力朝我扔了过来!

仿佛打开了闸门。

“接着!”

“我的!拿去!”

“操!老子跟你赌了!”

绝望中的人,抓住任何一根稻草都会死死不放。

一根根冰冷的电雷管,一卷卷裹着蜡纸的导爆索,甚至还有几个沉甸甸的、装着硝铵炸药粉的厚布袋……

如同投向祭坛的祭品,被慌乱地扔向我脚下。

很快,就在我身前堆积起一小堆。

冰冷的死亡气息和硫磺硝石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成子!你疯了!”老李头看着我脚下那堆危险品,又看看我手里那片妖异的蛇蜕,声音都变了调,“你想炸了这山?连我们一起埋了?!”

我没疯。

裤袋里的灼热和脑海里的冰冷意志告诉我,这是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对话方式!

13

我弯腰,左手飞快地抓起几根电雷管,右手依旧死死捏着那片滚烫的蛇蜕。

它的磷光此刻亮得刺眼,几乎要灼伤我的掌心。

那股冰冷的意志在我脑海里翻腾得更厉害了,带着惊疑和更加狂暴的怒意。

“你……敢……”

“不是要血债血偿吗?”

我对着那片死寂的乱石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声音在狭窄的山谷里回荡,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疯狂。

“冤有头!债有主!”

“你要的命!害死你崽子的元凶!都埋在那堆石头下面!”

我扬起右手的蛇蜕,幽绿的磷光直指那片巨大的乱石堆。

“够不够?”

“不够?那就连这整条该死的矿脉!连这座山!一起炸上天!”

“老子陪你一起!给你那些没出壳的崽子们!陪葬!”

吼出最后一个字,我左手猛地将抓住的几根电雷管狠狠插进脚下的炸药堆里!

动作粗暴而决绝。

同时,右手捏着那片滚烫的蛇蜕,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片冰冷的雷管和炸药按了下去!

嗡——!

就在蛇蜕接触冰冷炸药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冲击波,以那堆危险品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炸开!

没有火光,没有巨响。

只有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山路口那些汹涌上涌的黑色蛇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

沙沙声戛然而止。

无数细小的黑蛇僵在原地,密密麻麻的竖瞳齐刷刷地转向我,转向我手下那片散发着刺目绿光的蛇蜕!

那目光里,充满了冰冷的、原始的……忌惮!

裤袋里那股几乎要焚烧我大腿的灼热感,也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手中蛇蜕传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寂静。

冰冷意志的咆哮停止了。

混乱的画面碎片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死寂。

从蛇蜕中弥漫开来。

笼罩了我。

笼罩了这片狭窄的山路。

笼罩了山下那片翻涌的黑色死亡之海。

也笼罩了那片埋葬一切的乱石堆。

我保持着那个俯身、将蛇蜕按在炸药上的姿势。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雷管外壳上。

四周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风掠过山谷的呜咽。

许久。

也许只是一瞬。

山路口那片僵硬的黑色潮水,开始缓缓地……

后退了。

无数细小的黑色身影,如同退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地融入岩石的缝隙,没入翻起的泥土之下,消失在弥漫的烟尘之中。

沙沙沙……

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是进攻的序曲,而是撤退的挽歌。

那片令人窒息的黑色海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隐没。

露出了被覆盖的、狼藉的空地。

留下了几具被吸干般青黑的尸体。

直到最后一条细小的黑蛇消失在乱石堆的阴影里。

14

笼罩在头顶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压力,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山路上的幸存者们依旧僵立着,如同泥塑木雕。

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写在每一张沾满污垢的脸上。

老李头靠着岩石,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山下那片狼藉的空地。

我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猛地一松。

几乎要虚脱。

右手依旧死死按在那堆冰冷的炸药上。

掌下那片蛇蜕,滚烫的温度已经褪去。

残留着一丝冰凉。

那刺目的幽绿磷光也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一片灰败的、毫无生气的死物。

仿佛里面蕴含的最后一点力量,都在刚才那无声的对抗中消耗殆尽。

我缓缓直起身。

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那片灰败的蛇蜕从雷管上剥离。

它轻飘飘的,像一片真正的枯叶。

我将它紧紧攥在手心。

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肤。

目光投向那片死寂的矿洞塌方处。

巨大的乱石堆沉默着,如同巨兽的坟墓。

烟尘依旧在石缝间缭绕,带着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

在那片废墟的最深处。

在那永恒的黑暗里。

是否真的有一双熔金般的巨大竖瞳,正透过无尽的岩石,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注视着那些被埋葬的。

注视着那些侥幸存活的。

注视着……我手中这片失去光泽的蛇蜕?

风卷过山谷,带着呜咽般的哨音。

吹散了弥漫的硝烟和血腥。

也吹不散那深埋地底的、冰冷的恨意。

我攥紧那片冰冷的蛇蜕,感受着它残存的最后一丝凉意。

这不是结束。

它只是……挪了个窝。

带着它全族的血泪和未熄的怒火。

在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

(全文完)